1、03上完課，中午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后回辦公室我看了會兒帶過來的司法考試復習資料，其他幾個老師有的下午沒課回去了，有的在睡午覺，有的在外閑逛，還有幾個位子一直空著沒出現，估計是上午沒課。

2、我懶得回去，打算再看一會兒，就直接騎車去考場了，到那再找個位子繼續看。

3、那會兒哪知道背著包到小門，拿鑰匙往我那小黃車孔里一插，車子沒辦法開動，因為車胎被人給刺破了。

(資料圖片)

4、再看看周圍其他人的車，均好好的。

5、我瞬間就了然了，這么低劣幼稚的報復手法，都不用問就知道是誰干的。

6、果然，我剛從車上下來，背包里的手機就炸響起來，邊小詩極為囂張地大笑道：“安詩年，看到你那破車了吧？讓你故意整我，我邊小詩可是不好惹的。

7、”“哼哼”兩聲，她就掛斷了電話。

8、我愣愣地望著手里的手機，遲緩了半會兒，才咬牙切齒地咒罵起來：“邊小詩，你這坑姐的熊孩子！”什么時候扎我車不好，非要這種時候扎。

9、邊小詩當然知道我下午要去考司法，所以才故意扎破了我車胎讓我急，但是她不知道這山溝溝里的破學校，偏僻荒涼，要去找車還得走上好長一段路，她要想到這點，也不會扎我車了。

10、畢竟邊小詩，還不是那種不講道理，不顧大局的孩子。

11、這個時間點，校車也不會經過小門，我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發漲的太陽穴，嘴里又忍不住罵了邊小詩幾聲，最終無奈地拿手機打給別人求救。

12、找我媽跟邊小詩爸都不可能，他們倆一個出國辦公，一個去外地出差，遠水解不了近渴。

13、找朋友吧，在這個城市，我待了四年多了，這種時候能由我任勞任怨喊出來的朋友，一只手都數得過來，掰來掰去也就三個人。

14、一個是李鳳華了，是邊小詩高中的班主任。

15、邊小詩高中那會兒叛逆期老惹事，家里兩大人又工作忙，很少有空給她去學校擦屁股，差不多都是我去的，于是就認識了李鳳華。

16、說是李鳳華，邊小詩以前老叫人家“李小雞”，我問她為什么喊人家“小雞”，邊小詩跟我解釋說，她自稱“李鳳凰”但又不像“鳳凰”，不像“鳳凰”那不就是“小雞”嗎？神邏輯就是邊小詩那種。

17、我倒還是蠻喜歡“李鳳凰”的，沒啥特別的原因，就是邊小詩不喜歡。

18、她不喜歡的，我一般都喜歡。

19、但李鳳凰現在應該在上課吧，高中老師可不像大學老師那么閑，課還是挺多的。

20、我估摸著她應該走不開，就沒再考慮她，直接打給了朋友之二——宣漾。

21、聽筒里傳來一個女聲：“您撥打的號碼已停機。

22、”我站在路邊差點摔機。

23、她什么時候不停機，偏偏這會兒停機。

24、耍我吧！我又一次地在心里將邊小詩輪了一番，無奈之下只能打給有陣子沒見的盧春春。

25、盧春春是我在進修學院認識的，她跟宣漾跟我同專業，都在進修法律，但是她倆比我有用，司法考試一次就過了，我考了三次都沒過。

26、盧春春從學校一出來，就迷上了一男人，整天跟著人家屁股后面轉。

27、宣漾說她感覺到被深深地背叛了，還讓我跟著她一起覺得背叛了，以后別搭理盧春春那個見色忘友的家伙，但是我一直想說，那見色忘友的家伙壓根就沒空搭理我們，人家忙著追男人呢，直到結婚了才記得還有我們倆朋友。

28、所幸，盧春春結了婚后又多了點人性，男人那邊的新鮮勁過了，又開始覺得朋友重要了。

29、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她不知道在吃什么東西，嘴里“吧嗒吧嗒”地嚼個不停。

30、我感到難為情地把自己的請求說了遍，春春豪爽地答應了，拉大嗓門說：“你在那等著，我車十分鐘后到。

31、”我似乎都能看到她邊說話嘴里邊噴東西的樣子。

32、她家就在這大學附近。

33、在小門對面的墮落街買了兩杯奶茶，我一杯舉在手里喝著，一杯拎在手里，等著盧春春來給她。

34、等了沒多久，就看到了盧春春那輛新買的君越。

35、她坐在車里探出頭來朝我招手，眉開眼笑地大喊：“安詩年，這呢！這呢！”一個二十七八的婦人，竟毛躁得像墮落街那群走來走去的女大學生。

36、我提著奶茶就上，拉開車門，鉆進去，將東西丟給盧春春，說：“給你買的，辛苦費。

37、”盧春春笑嘻嘻地接過去，道：“你該給我買兩杯，我現在是一人抵倆。

38、”我看了下她的肚子，眼睛瞬間睜大。

39、那肚子大得都擱到方向盤了。

40、我說，春春，怎么這么大。

41、盧春春拿眼橫我，道，怎么不大，都快生了。

42、我說，不是結婚才七個多月嗎？那姑娘，不，那民婦就開始扭捏起來，略害羞地笑回：“結婚前就兩個月了。

43、”要是宣漾在這兒，鐵定要恨恨道：“盧春春，你一個先上車后補票的，怎么好意思做這么羞澀的表情。

44、”不過我不會那樣說，我的眼睛一直盯著春春的大肚子看，眼里不禁流露出羨慕，還有些許感傷。

45、我也有過孩子，還生了下來，只是都沒有機會抱上一次，也沒機會聽到他哭，看到他笑，因為他是個死胎。

46、這么一想，眼眶有些漲疼起來，我別開眼，看向窗外，手拉開車門，人又走了下來，繞到春春那頭，說：“我來開吧，你去坐副駕駛，這么大肚子，不安全。

47、”春春笑嘻嘻地喝著奶茶說“好咧”，人從主駕駛鉆出來，重新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而我也坐了進去。

48、駕照考完，我很少開車，家里有車，邊思捷跟我媽都有輛，但是我不常開。

49、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開車不如開電瓶車自由舒坦。

50、許是路上人太多了，我看著會恐慌，也就不敢隨便開車。

51、什么時候開始的，懼怕密集的人群，說不出來，只知道剛來這城市，一個人悶在屋里半年后，再出來，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52、邊思捷跟我說，詩年，你這是心病，沒藥治，要自己醫。

53、所以，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地自我治療。

54、車子開得很慢，春春也有點嫌棄我，說：“安詩年，你不是急著去考場嗎？這么慢，不怕遲到啊！”“時間還早，慢點安全。

55、”我悠悠地回道，言語間透著微微的緊張。

56、盧春春無語地白了我一眼，說：“詩年，你這車開得就跟蝸牛似的，我估計我孩子出生都比你開車快。

57、”話不能亂說的，盧春春剛說完這句，就抱著肚子大叫起來，一只手用力地抓著我的大腿，喘著粗氣喊：“詩年，完蛋了，我好像要生了。

58、”我看著從她裙子里浸出的液體，驀地變了臉色。

59、盧春春羊水破了。

60、竟然又是這種時候！在我要趕去考場的時候，她竟然要生了。

61、幾乎沒猶豫，我咬緊牙關，用力地踩著油門，直接往醫院沖，腦子里只有盧春春抓著我，臉色蒼白，滿頭大汗的樣子，哪還顧得上考試。

62、我都能想象得出未來邊小詩嘲諷我的嘴臉。

63、安詩年，你司法考試四次未過，我勸你還是放棄當律師吧！04這是我開的最快的一次車，中途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我顧不上數，因為我在跟時間賽跑。

64、盧春春像條被沖到沙灘上的魚，張口用力地呼吸。

65、似乎看得出我的緊張，她的表現反而平穩了些。

66、此時，好像要生孩子的是我，我焦躁不安、心急如焚，就怕孩子不能順利降生。

67、而春春則像是個安慰者，伸著滿是虛汗的手按在我的大腿上，一個勁地說：“詩年，不要怕。

68、”怎么能夠不怕，倘若盧春春跟孩子出了事，那都是因為我。

69、是我把她這么一個待產孕婦給叫出來。

70、一種積壓在心里很久的恐怖終于再度席卷而來，我知道我在怕什么，我怕再有人像楊帆一樣，因我而死。

71、車開得超級快，快得我耳邊只剩下了呼嘯而過的風聲。

72、十幾分鐘后，我終于載著盧春春趕到了最近的醫院，直奔大門，朝里面大呼，說有人要生了。

73、一群穿大褂的醫生推著病床匆匆趕來，接走了快痛暈過去的春春。

74、我脊背僵直地站在手術室門口，緊緊地攥著拳頭，背上一片濕透，像從深水里爬出來一般，眼睛死死地盯著手術室門口亮著的燈。

75、我得找一個注意點，才能迫使自己，在這樣的情況，這樣的境遇，不要胡思亂想。

76、繼父邊思捷曾給我做過心理調解，跟我說，心理學上有一種病叫做“PTSD”，中文全稱是“創傷后應激心理障礙”。

77、這病的產生，緣由是四年前，我一連經歷了加亮的意外死亡，至親弟弟死去，最好朋友因我而死，孩子出世便離世等一系列慘痛事件后，所產生的精神障礙。

78、這么多年，我有經常接受邊思捷對我的心理治療，但是過去的創傷太過沉重，我努力了很久，還是沒能完全從陰影中走出來。

79、當與過去相似的情景再度出現時，我就會焦躁不安，身體反應不受自己控制，就像現在一樣，我站在手術室的門口，抑制不住從內心深處翻騰出來的恐懼，一身冷汗，我在發抖。

80、我想逃走，逃離醫院，但是不能，邊思捷說，這種病，越是選擇逃避，越難根治，而且我也不能離開，這里就我一個人，我走了就沒人守著盧春春了。

81、我努力強迫自己不要去回憶四年前在手術室里生那個孩子時的情景，用力地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停留了好一會兒，我才伸手從口袋里拿手機，準備撥給其他人。

82、我不知道盧春春的家人號碼，聯系人的名單里本就只有很少的幾個人，能與春春有交集的，也不過宣漾一個人。

83、想著之前她手機停機，我手指發抖地擱在鍵盤上，猶豫著要不要再打一次，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宣漾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著，我指尖顫抖地連忙按下了接聽鍵。

84、“安詩年，大中午的找姐干嗎？我在睡午覺呢！手機調了拒接模式。

85、剛醒來看到你的未接電話，你什么事啊？”宣漾在電話里咋呼著。

86、“宣漾，春春生孩子了，我現在在誠愛醫院，身邊沒人。

87、”我喉嚨干渴地說道，聲音有些啞。

88、另一頭宣漾“呃”了聲，說：“她男人呢？她生孩子怎么就你一人陪？”“我上午去學校報到了，剛出來準備去考司法，但是車胎壞了，那邊偏打不到車，我又聯系不到你，沒辦法找了春春送我。

89、沒想到她突然就要生了，我急著就把人送這兒來了。

90、”聽到宣漾的聲音，我人稍微鎮靜了些，略微焦急地向宣漾陳述了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意圖用此來轉移我對手術室內部情況的注意力。

91、“你沒她男人電話嗎？我這也沒。

92、唉，算了，你別慌，在那等著，我這就過來。

93、”宣漾一個人自說自話道。

94、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忍不住慌亂地對宣漾說：“宣漾，萬一春春的孩子像我的一樣，生下來就是死的怎么辦？是不是就是我害死的，我……”“你他媽放什么狗屁！給我閉嘴！安詩年，我警告你，你別給我瞎想八想的。

95、盧春春額頭那么高，臉圓得跟彌勒佛似的，一臉福相，哪有你這么倒霉！你以為哪都能冒出個變態少女追著人跑，把人孩子給刺激死了。

96、好啦，別多想，我一會兒就到。

97、”我被宣漾罵得耳朵里嗡嗡地一直響。

98、我知道宣漾不是真的在罵我，她是想讓我別胡思亂想。

99、我從前的那些事，她多少有點耳聞。

100、這四年來，唐曉婉有來這城市看過我，有幾次碰到宣漾還一起吃了飯。

101、最初的那年，我整個人都很抑郁，宣漾一直對我的心理病產生的原因感到好奇，所以跟唐曉婉見面，背著我跟曉婉詢問了我的事。

102、唐曉婉怕我老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希望我能早日從陰霾里走出來，看宣漾是我朋友，就跟她說了那些事，希望宣漾能拉我一把。

103、可實際上，宣漾并沒有幫到我什么忙，倒是沒少聽她咒罵童家一行人，咒罵安知墨懦弱，咒罵我爸跟爺爺他們的迂腐，咒罵暨雨善良過頭，該救的人不救，不該救的瞎救，諸如此類云云。

104、宣漾出現之前，我在手術室門前又戰戰兢兢了一會兒，也不知時間過去了有多久，正當我咬著手指頭原地轉的時候，手術室里突然傳出來一聲響亮的啼哭聲。

105、我無法形容那時候的感覺，仿佛有什么東西從胸口里涌了出來，從一開始的恍惚，到慢慢地嘴巴張開，嘴角有弧度出來，我雙手捂著嘴，竟然忍不住地掩面流淚起來。

106、先前的恐慌一下子消散開來，我又哭又笑起來，像個瘋子，卻是個快樂的瘋子。

107、宣漾踩著高跟鞋像跳踢踏舞似的一路“踢踏”地奔過來的時候，我正蹲在手術室門口笑。

108、宣漾一掌用力地拍在我的頭頂上，臉色緊繃地問：“安詩年，你干嗎笑得這么神經病！”我抬頭看著她精致的臉蛋，像個孩子般伸手扯著她牛仔褲的褲腿，激動地說：“宣漾，我聽到春春孩子哭了，你聽，他還在哭。

109、他沒事。

110、”宣漾又一次忍不住罵我：“廢話，能有什么事！就你瞎想！孩子不是出來了嗎？怎么人還不被推出來？不會春春出啥事吧！”估計是受我影響，宣漾表情嚴肅地嘀咕道，眉頭皺著成大八字。

111、我說春春沒事兒。

112、宣漾一臉驚疑地看我，說，你這會兒怎么不杞人憂天了。

113、我呵呵地傻笑，說我聽到春春的聲音，特別雄渾。

114、剛說完，手術室的燈就暗了下來，盧春春被人推著出來，圓潤的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像個從激烈的戰場凱旋歸來的戰士，懷里緊緊地抱著她的戰利品，一個號啕大哭的孩子。

115、春春溫柔地朝我笑，說：“詩年，你來幫我抱抱孩子。

116、”我整個人呆愣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最后還是宣漾推了我一把，我才跌跌撞撞地奔到盧春春的病床前，從她的手臂下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個孩子。

117、很丑的孩子，小臉皺成一團，五官都分辨不清，可是他哭得很大聲，大聲得讓人清晰地感覺到她旺盛的生命力。

118、她會活得很好，像其他孩子一樣，健康的成長。

119、我的眼淚又一次涌上眼眶，曾經，我也有機會，擁有這樣的一個孩子。

120、只是，我沒能保護好他。

121、他是一個與我無緣的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叫他什么，因為我還未來得及給他取名，他就已經離我而去。

122、我聽不到他的哭聲，只能聽到重要的東西從生命中流失而去的聲音。

123、“砰砰砰”，就像玻璃崩裂開來那般，清脆刺耳。

本文分享完畢，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