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海制藥張峰:我不是藥神
撰文:仲偉志
我原來以為他出身中醫世家。但不是。大學的時候,他學的是工程力學。他后來從事中醫藥行業,用他自己的話說,“被逼的。”
他是安徽淮南人。1978年恢復高考,他考到了西安,現在叫長安大學,當時叫西安公路學院,學的是工程力學專業。1982年畢業,分配到西安航空高等專科學校去做教師,后來是教研室主任,教務處副處長、處長。這時候地方選拔干部,他又回到安徽,等待機會準備換屆。這期間閑著沒事,他就到一家國企當廠長。當了廠長,又發現國企不好干,自己就“下海”。辭職辭不掉,但他還是走了。
那些年,中國的空氣里流淌著躁動和激情,小平“南方視察”以及經濟特區的示范效應,吸引了一大批先知先覺者紛紛“下海”改寫人生。“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尋找”,正是當時的流行語。
他先到深圳,也算給國企干,深發展公司。后來又到西安,應該是1993年,自己做了房地產項目。“西安鐘樓飯店后邊有一個鐘樓小區,那是我開發的,當時我們做地產的時候還很早,那是1994年,才開始實行房地產開發許可證,所以我們的房地產開發許可證是陜西省001號。”
在這期間,他在甘肅省社科院有一個表弟到甘肅岷縣掛職當副縣長,非要叫他去玩。他去了,結果被書記縣長“忽悠”了。書記縣長就領著他,轉了幾個彎,扒開一堆玉米秸稈,打開一扇門,說,“這就是我們的縣制藥廠,你給我們管著吧。”
這就是岷海制藥的前身。當時這個岷縣制藥廠已經停產了好幾個月。工廠沒有錢,發不下來工資來了。
岷縣地處甘肅東南部,平均海拔2300多米,靠近川藏,常年溫度較低,夏季更是涼爽。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獨特氣候成就了不少道地藥材,當歸、黨參這些有著古老名字的藥材滿地生長,岷縣也被稱為“中國當歸之鄉”。但由于科研水平落后、加工工藝簡單,加之交通閉塞,當地農民只能把這些天賜之材當作最廉價的草藥來賣,價值和作用都大打折扣。張峰就覺得,這實在是暴殄天物。
他接手了廠子。“我接觸的時候,這個藥廠的提取就是一排排缸,藥材和咸菜一樣,在里頭泡制,泡完了以后,底下有個龍頭,把液體接出來,再濃縮一下,就跟原來我們下鄉時做豆腐的沒啥區別。這肯定不行。”
生產條件不具備,他就投錢搞技改。“當時銀行轉賬不方便,我們著急用錢,我就讓家人一趟趟的背現金來。”當時地方政府窮得連工資都發不出來,還沒有轉移支付,他把錢撒進去,縣里又沒錢還他,“最后就要著吧。”
1997年,他的公司兼并了岷縣制藥廠,發展成了今天的甘肅岷海制藥。而岷縣制藥廠創建于1971年,從這個時間算起,岷海制藥已經具有50年歷史了。
1997年,張峰37歲。
這位力學教授低估了制藥的難度,但開始他并沒太在意。因為他那時候搞的事多,還想開礦,還想淘金子,還搞結晶硅。他運氣不好,都煉出兩百多噸結晶硅了,但國際上那一階段一直掉價,連本錢都不夠了,最后還是托關系賣給了別的單位,二百多噸才賣了一百多萬元。不過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就覺得一個藥廠有什么難的?“高等教育里頭力學是最難學的,這我都學得會,我還學不會這個‘破藥’?”
就這樣,在這個請不來人才、留不住專家的國家級貧困縣,張峰自己開始自學中醫藥。
他有兩個很好的朋友。一個是北中醫的張貴君,2019年去世了,中藥鑒定專家。一個是揚州大學藥研所所長劉墨祥,“那也是我們這一批的,但是人家一直上到中藥學博士。”有問題他就拽著兩位請教,從藥理、藥性、炮制、制劑工藝怎么完成,像片劑、顆粒劑、膠囊劑、丸劑,它們跟設備之間的關系怎么樣。他說,幾年之后,這方面沒有專家比他厲害,生產過程中間出現什么問題,給他打個電話,他一問什么情況,馬上就能解決。
因為他是真鉆進去了。對于那些科班出身的人來說,上大學四年五年,光哲學、英語這些輔助課就干掉四分之三時間,真正學專業的時間一學期都不到。而他則不一樣。這一干就是25年。
即便現在岷縣有高鐵,去到那里也不是一次可以說走就走的旅行。岷海制藥新任COO臧中堂說,“從北京出發,坐最早的航班,飛到蘭州中川,再坐一個小時的城鐵到蘭州火車站,再換乘高鐵兩個小時到岷縣,最后汽車半小時到公司,將近一天的時間。”
中堂是我的朋友。工作關系,他現在要三天兩頭往岷縣趕。他是前幾年一次偶然的中醫求診時遇到張峰的。他感激張峰的醫術,更感佩張峰對中醫藥的持守。這應該也是吸引他加盟岷海制藥最重要的原因。如今,他們一起推出了一個連鎖中醫館品牌:掌無疾——取俠客“張無忌”的諧音。張無忌是金庸武俠小說《倚天屠龍記》中的人物,弱冠之年擔任明教教主,曾精研醫術,仁俠仗義,一生救人無數。
老實說,對中醫我一直將信將疑。我在三甲中醫院看過病,那里普遍使用西醫(現代醫學)診療,望聞問切變成了輔助手段。畢竟有一雙被“科學”改造過的眼睛,雖然面對著一些冰冷的儀器,但這好像更使我放心。我不是中醫黑,我反對貶低傳統,不過,我非常反感那種不相信現代科技的中醫粉。
張峰不是這樣。在診斷手段上,他并不排除西醫的檢測手段。“比如說脈浮,心血管有淤堵,但堵到什么程度,肯定是儀器更精準;比如血壓高,高到什么程度,血壓計就很清楚。”他認為關鍵問題是治療,“我們可以通過中醫的手段,對西醫儀器的誤診來做很多判斷。”
我以為,似乎應改變中醫“神秘”、“神奇”的色彩。而張峰認為,其實中醫并不神秘,只是被某些人披上了神秘的外衣。“認識到中醫文化的正根,然后在這個文化基礎上,從藥物、藥理、醫理開始弄起來,它就沒有神秘之處。”他對有人稱他為“藥神”不以為然。
但是他也說,中醫遭受的各種打擊是在太多了,所以“神秘”、“神奇”成了很多人賴以生存的一根稻草,“你還想把這根稻草拽掉,能行嗎?”
一聲長嘆。
本質上,中醫不是治療,而是調整。病入膏肓則為不治,是自然結果。中藥是大地產物,中醫是道法自然。而生命存在的前提是什么?中醫給我們的答案是:適中——不偏不倚、不卑不亢、不多不少、執中適度、執兩用中、恰到好處。這是同一個傳統文化結出的果實,外貌或有不同,但內在紋理是一樣的。
我想到一個詞——中庸。
詩人于堅(點此閱讀)說,他曾經和一個日本人聊天,對方說你們那個中庸到底是什么?于堅說,中庸不是一條線,不是左邊五厘米、右邊五厘米,不是的。那個日本人是東京大學的教授,他說你們中國人這個中也太難把握了,于堅說,玩的就是一個把握。
于堅認為中國今天是一個可以重建中庸尺度的時代,它構成了一個新的陰陽,中國文化在這個陰陽里面可以重新找到一個中,不是什么重新回到傳統那套,“我完全不贊同那種,也不是西化派那種,說到底,我的思想還是中庸那種東西。”
你明白我說的這個意思嗎?他問我。
說實話,最初我并沒有太明白。直到三年之后,與張峰談了一個下午,我內心有了融會貫通之感。
▲當歸種植基地。岷縣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獨特氣候成就了不少道地藥材,也被稱為“中國當歸之鄉”
“你說西醫更科學,這并沒有錯”
仲偉志搜神記:為什么一般人都覺得西醫更科學呢?
張峰:從大的方面來講,這與文化霸權有關,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無論中醫西醫,在遠古時期都是巫醫。西方人和東方人一樣,都信奉巫醫,只不過中國古人最早把它從巫醫演變出來,先有了天人合一的理論,出來了陰陽五行,后來周易產生,再把整個五行的辨證關系建立起一個系統,也就產生了中醫的基礎理論,經過幾千年的驗證,它是正確的。
西方到了英國的機械工業革命以后,也不斷探索對人體的研究,但是前期的陰陽和五行論它沒有,是完全不同的文化,它首先崇尚機械,把機械定為科學,所以把人體通過解剖學的理論講得很明白,似乎很明白,比如說多少塊平滑肌,多少塊骨骼,等等。這些往往以科學為前提來講,并通過文化教育傳播到全世界。
人們接受的是科學,所以再引用到醫學里頭來,當然西醫是科學的,對此我們并不否認。但是中醫不歸結于科學理論,是自然學科,科學的名頭比較小,所以你說西醫更科學,這并沒有錯。
仲偉志搜神記:說到底,這是一個文化問題。是另一種文明的沖突?
張峰:科學科學,分科而學,它沒有一個整體概念。而中醫講的是整體觀。把人作為一個整體來看病,西醫的實踐還缺乏統一理論。所以我有的徒弟對問題認識不清,我說你跑到外邊找棵樹,或者找棵草觀察去。
仲偉志搜神記:觀察什么呢?
張峰:看它在自然里頭不同方向的表現,不同部位的表現,都不是一回事。一棵蘋果樹所結的果子,陰陽面長的是不一樣的,甚至你吃這一個蘋果,陰面陽面的味道都不是一樣的,這才是自然的,而在科學的邏輯下,用個模子也能壓出蘋果來,絕對都是一樣的。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觀。
仲偉志搜神記:像3D打印。
張峰:人在自然界里頭,完完全全以部件來分配,以大數據來分配,在科學的情況下,實際上得出來不科學的結果,這是必然的。就大數據來分析,比如說血壓等等一系列指標,它有相當的代表性。但對不同的人來講,我們要看到個性化差異,不一定能夠套用。那我就問他們了,有時候腦袋大了治不治?腳大了治不治?同樣個子的人,腳一樣大嗎?手一樣大嗎?腦袋一樣大嗎?有時候超指標并不一定是病癥。
仲偉志搜神記:人體是千差萬別的,而“科學”往往是一刀切。
張峰:對,似乎很科學,但是具體到某一個人的時候,可能會得出錯誤的結果和結論。
仲偉志搜神記:但是這種現狀無法改變。
張峰:其實我們并沒有試圖去改變別人,所以講傳承、守正,然后再談創新的問題。這些年在整個教育體系上出了問題。首先,國學教育已經不被人們重視了。我這里所說的國學不是現在那種念念三字經的膚淺的東西。從民國初期的時候,關于中醫學的高等教育就開始走偏了,一直偏離到現在。
為什么說它走偏了?自古以來,中醫講究的是醫藥不分家。但民國的時候就開始分了,學醫的不學藥,學藥的不學醫,完全仿照西醫西藥的教學模式來了。中醫講辨證施治,那么辨證施治的時候首先藥就要“辨”,學醫的不學藥怎么會“辨”?怎么會改?所以現在大家只好就背幾個經方,背幾個樣方,編編寫寫。
仲偉志搜神記:不可以出一些統一的方案嗎?
張峰:有一些是可以有統一方案的,但是有一些確實需要辨證去講,比如說講疑癥,中醫本來沒有病的概念,病是西醫的概念,我們講無癥不治,出現了癥,中醫是追究產生癥的原因在哪,找到原因,然后來進行調理。
仲偉志搜神記:現在有些人把陰陽五行都歸結為迷信。
張峰:這就是對傳統文化的不了解、不理解。中醫的陰陽五行有相對嚴格的定義,可以和泛文化中的用法進行切割。黑中醫的人,你問他們懂中醫嗎?他就是不懂,只好棄之如敝屣,然后來批判。
仲偉志搜神記:對于中醫藥,信的人是無條件相信,根本不用說服,而不信的人總要以科學的名義進行各種反對、抵觸。
張峰:你連懂都不懂,就只能妖魔化中醫。我們講中醫觀點,也跟按照西方解剖學的觀點辯證過,比如說講一個病癥,尿頻、尿急、尿不盡。我講你們首先都不知道怎么樣,就定義為是前列腺問題了,就逮著前列腺查,查出來前列腺沒毛病,最后給人家弄一個前列腺炎,那女人也有尿頻、尿急、尿不盡,那前列腺在哪?為什么女人就是膀胱炎,就是尿道炎,男人就必是前列腺?
我講你們最講究的是解剖學,但是對于膀胱的控制問題,那你們研究了嗎?它靠什么來控制的?中醫里頭有一個膀胱經,它的路徑和位置正好就伴隨著心臟到腎臟的一個血管,我們認為膀胱經淤堵,就造成了膀胱溫度失衡,控制肯定失靈了,想關關不住,想開開不了,所以只要疏通了膀胱經,無論男的女的,一個藥解決。
仲偉志搜神記:就這么神奇嗎?
張峰:就拿事實說話。很多男人治療前列腺炎治了多少年也沒起作用。有的嚴重到什么程度呢?那邊水龍頭響,這邊就要尿。我做了一款黃酒,男人喝了也管用,女人喝了也管用。
“古人有很多東西我們確實沒想到”
仲偉志搜神記:你覺得人工智能有可能產生中醫大師嗎?
張峰:不可能。若干年前,我們的針灸被西方人認可的時候,德國的一幫科學家就專門做了針灸儀,就是用人工機器人來針灸。它有一個好處,就是找穴位比人找的準,但是針扎進去沒效果,因為運針、碾針,完全是人體自然的一種合一,靠的是感覺。機器人得不到這種感覺,最后即使扎到那個穴位上了,但是沒有起到什么作用。
中醫講的是氣,病人有病氣,醫生既要治病,也要防止病氣入經,防止的辦法都是傳統的辦法,現代科學也解釋不了。包括我們的先人們,那時候消毒不是那么好,為什么只用金針和銀針?它有兩個特點,第一它自身滅菌消毒,第二它防止病氣的傳導。所以古人有很多東西、很多做法我們確實沒想到,在這方面,他們的腦袋比現代人好用的多。
仲偉志搜神記:大家都很擔心中藥質量問題,有“中醫會亡于中藥”的憂慮。
張峰:這個說法是準確的,為什么這樣來講?首先從中藥體系管理上來講,它是在地里、在土里生長的,或者說在自然界生長的,在沒有進入藥用的時候,它屬于農作物,藥口是管不了它的,它歸結于農口管,而且它產出來以后叫農產品,只有賣給有證的藥廠或醫療機構了,它才叫藥材,藥監才會進行管理。這樣制定的質量標準,已經失去了先機。再加上現在的一些科學家們,他們不知道到底是以什么為標準,說什么樣的種子是最正宗的。中藥過去不講這個,所有野生采集來的藥材都是道地的,需求量大了以后,由野生的馴化,應該是哪個地方野生的馴化成哪個地方的藥材,這就是中藥講的道地藥材。
比如說美國和加拿大產的花旗參,如果種到中國來了,那一定和在美國、加拿大產的是不一樣的。比如中國的“五味子”,有哪五味?有南北兩種“五味子”,“北五味”最好的叫遼五味,遼寧產的,遼寧產的和南方產的五味子效果差距確實很大。比如說三七,它的主產區是云南,現在給它種到山東,這個三七長出來樣子也是一樣的,但效果肯定會不一樣。
我還給他們說過,“橘生淮南為橘,橘生淮北為枳”,在中藥里頭就有橘紅、陳皮、枳實、枳殼,功效不一樣,如果沒有這句話,你們是準備消滅橘子還是準備消滅枳?現在東藥西種,南藥北種,北藥南種,將來不管科學家如何定成分,如何檢驗合格與不合格,這種藥材我根本就不用,因為它沒有療效。所以再好的方子,最后找不到好藥,也終將是一場空。前幾年,張伯禮院士提出了中藥的“三無一全”,大家很認可。“三無”就是無硫磺加工、無公害標準化種植(備注:包括無農殘超標、無重金屬超標、無添加生長劑)、無黃曲霉素污染,全就是全過程可追溯系統,從種植養殖上開始抓起。要不然真的保證不了效果。
還有比方說炮制,他們定的飲片生產的GMP,要在符合質量控制標準的廠房內生產中藥飲片。而中藥炮制里頭有很多藥要經過蒸曬,像大黃、熟地、黃精——注意,曬是要有日頭的,曬出來的和烘箱干出來的不是一回事,可是車間里頭上哪弄太陽?但不到車間里頭就違規。這里有些是自然形成的如何進行管控的問題,有些定的標準就是做“假藥”。很多行家寧愿要不合格的,因為他真正知道哪個好。而現在的藥典標準定的就是很多野生的不合格,家種的合格。總之這里面很多矛盾。
仲偉志搜神記:藥典肯定也有很多局限性,你們受到的影響大嗎?
張峰:那肯定的,對很多中藥就限制了,大家都沖著藥典標準搞的,怎么成本低怎么搞了。大家現在種植藥材不講道地性,只追求如何高產,植物激素都用上了,不光是農藥化肥,搞不好有一些都已經轉基因了。大環境如此,中醫藥肯定深受其害。
▲一張極具年代感的老照片。張峰(左)陪同原甘肅省副省長韓修國在岷海制藥。那時佩戴領帶還往往用領帶夾夾著
“任何一種病癥在過去都有兩套方案,一個就是粗布棉襖,還有一個是貂皮大衣”
仲偉志搜神記:我個人覺得,某種意義上,應該改變中醫“神秘”、“神奇”的色彩。中醫也是有規律的吧。
張峰:其實中醫并不神秘,只是被某些人披上了神秘的外衣。神秘啥呢?人家講大醫治國,夠不上大醫了才去治病呢。它和國學一脈相承。比如說張仲景學中醫總共才幾年?從他棄官、學醫、到撰寫《傷寒雜病論》,總共不到十年時間,而且被稱為一代醫圣。認識到中醫文化的正根,然后在這個文化基礎上,從藥物、藥理、醫理開始弄起來,它就沒有神秘之處。但是因為中醫遭受的打擊和政策的不支持太多了,所以“神秘”、“神奇”成了很多人賴以生存的一根稻草,你還想把它拽掉,它不神秘能行嗎?
再者,對于中醫講沒有合理的價值取向。我們承認西醫的無形資產,但中醫有人承認嗎?沒人承認,比如說我看一個病診一個病,到底診費應該收多少?你如果非要按藥材來取價,中醫是沒人干的,西醫你要限制藥價就拼命檢查了。他也不用給你好好看了,他們講學了多少年,又是碩士又是博士,其實一個禮拜就能培養出來全科醫生,為什么?查查醫院里頭有多少臺設備,需要填多少個單據,一個禮拜不就學會了嗎?
那治病呢?治病不是靠醫藥代表嗎?這是明擺的事實。可是中醫不是這樣的,中醫就很難被理解,那個藥不值錢,他認識。西醫有琥乙紅霉素,小的時候就吃,還不敢多吃,說它傷胃。一瓶兩三塊錢,西安制藥廠就生產,那幾年整個行業都不行,廠子都活不下去了,那時候講尊重知識分子,就把這些知識分子、這些做藥的專家弄去當廠長,結果越弄越壞,廠子眼看就要完蛋了,就把搞銷售的弄去當廠長了,就名字一改,把琥乙紅霉素改成利君沙,價格一下子翻了二十倍上去了,而且是新藥反而還好賣了,利君集團就站起來了,這也就是科學“科”出來的。
而我們古代的醫生,我們祖先的祖訓是什么?是“劫富濟貧”,對醫生的品德要求就是不得不治,沒錢也得治。然后錢從哪兒來?叫富人多掏一點,所以任何一種病癥在過去都有兩套方案,一個就是粗布棉襖,還有一個是貂皮大衣。適合穿貂皮的給個貂皮穿上,而窮人穿棉襖也凍不死,搞不好棉襖比貂皮還暖和呢。現在假如我一天從早上排到晚上,996,不歇閑,在北京估計連房租都付不起,因為藥不值錢。所以為什么說它要保密,那是為了活命。其實如果把祖傳秘方都挖掘出來,很多都稱不上什么秘方。我們也想再總結個十年八年,把它整個歸類編輯一下,把中醫搞的更通俗、更易接受、更易理解,教會大家如何按照節氣、按照自己的體征來調理自己的身體,盡可能不得病,達到自我預防與治療的目標。
仲偉志搜神記:中醫藥和醫保存在很多矛盾嗎?
張峰:醫保里頭是原來衛生部定了一些病癥的醫療方案,中醫藥很多沒進入,所以就找不到報銷的依據。這幾年口號很響很亮,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落實。
“你說這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仲偉志搜神記:中醫藥在傳承方面存在什么問題?
張峰:現在國家從大政策上有了,發掘民間資源,助力中醫藥傳承,但是實際上,你看哪些地方敢把這些民間醫生找出來,敢承認他是醫生嗎?他們不還是在偷偷摸摸非法行醫嗎?我記得有一些地方讓他們出來報考,這一報不要緊,合格率百分之一都不到,千分之一,這下衛健委可逮到處罰的人了。為了報考就要填表,各方面都要說,你的治愈病例等等,結果你沒考上就抓你違法行醫,你還賴不掉了,那些東西都是你交代的吧,你是民間醫生天天給人看病嘛。
有一些東西我們也不知道怎么弄了,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比如說申報院內制劑,就要我們有五年的使用經歷,然后還要有一百個以上的病例,當然這都可以寫。要是報國家標準制劑,你再多的臨床都不算,必須是國家指定的臨床醫院所做出來的,那才能算數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在沒有院內制劑號之前,使用是非法的,那還要有五年的臨床病例和經歷,怎么辦?你說這到底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仲偉志搜神記:岷海制藥作為一家制藥集團,為何要創建“中醫工作室”?
張峰:研究,研發。我們是希望用傳統方式對中藥材進行親自炮制,“五色五味歸五經”,達到規定的質量,才能在臨床起到相應的效果。我們現在有一百多種研發出來的院內制劑,我不知道這個東西往哪放,我又不可能在生產車間里頭搞這些東西,我只好建立“中醫工作室”。很多事情總是從無到有的,但是藥品這塊兒的法律法規要求非常嚴,需要循序漸進。
仲偉志搜神記:據說你們還想弄一個家庭藥箱。這個藥箱以中藥還是西藥為主?
張峰:中藥為主。我們的會員都建立有健康檔案,我們會根據你家的人口年齡結構和身體狀況,認為要必備的是哪些藥品,都為你準備好。你用完了就可以提醒我們,我們可以補充。如果你平時不用也沒關系,因為藥是我們給你配制的,什么時候到期了,這個藥就該更換了。
其實家庭藥箱在改革開放前每家都有,我家那時候就有,只是沒有人給你配藥,要自己買。我們則是強調了專業性,比如說心血管不好的人、腸胃不好的人,小孩、老人,根據這些東西都能配好。哪怕到時候不明白,遇到什么癥狀,我們會有咨詢電話,你再打電話問都行。
▲2003年在四川旅行。那時他還年輕,可能連他自己也想不到,力學教授出身的自己在中醫藥行業一干就是25年
“我一看這樣不行,光在那賠錢了,我想我自己得學”
仲偉志搜神記:你是中醫世家出身嗎?
張峰:不是。
仲偉志搜神記:那你是怎么從事中醫藥行業的呢?
張峰:被逼的。我是安徽人,1976年高中畢業下鄉下放,1978年恢復高考,我考到了西安,現在叫長安大學,過去叫西安公路學院,學的是工程力學專業。1982年畢業,分配到西安航空高等專科學校去做教師、教務處處長,之后又輾轉回安徽、赴深圳管理過國企,最后回西安搞房地產項目。
西安鐘樓飯店后邊有一個鐘樓小區,那是我開發的,當時我們做地產的時候還很早,那是1994年,才開始實行房地產開發許可證,所以我們的房地產開發許可證是陜西省001號。
在這期間,我在甘肅省社科院有一個表弟到岷縣掛職當副縣長,非要叫我去玩,我去了,結果被書記縣長“忽悠”了。他們領我轉,把藥廠打開,說你給我們管著吧。我一看生產條件都不具備,我就投錢。那時候地方政府窮得連工資都發不出來,還沒有轉移支付,我把錢撒進去,他們又沒錢給我,最后就要著吧。
開始我并沒在意,因為我那時候搞的事多,還想開礦,還想淘金子,搞銻礦、結晶硅。不過我運氣不好,都煉出兩百多噸硅了,但是國際上那一階段鎳啊銻啊什么都掉價,1997年到1998年那一段,連本錢都不夠了,最后我還是托關系把硅賣給了別的單位,二百多噸才賣了一百多萬塊。到了十年前,你知道一噸結晶硅賣多少錢?
仲偉志搜神記:一噸上千萬?
張峰:現在好像一百多萬元一噸。因為重污染生產不允許,現在技術被日本壟斷。我那兩百噸沒賣夠人家一噸的錢。總之做的事太多。所以開始做藥的時候,我認為那個中藥有啥難的。我接觸的時候,這個藥廠的提取就是一排排缸,藥材和咸菜一樣,在里頭泡制,泡完了以后,底下有個龍頭,把液體接出來,再濃縮一下,就跟原來我們下放時做豆腐的沒啥區別。這肯定不行。
開始弄的時候,我也不會,正好熟悉西安制藥廠,把退休的那幾個總工叫過去幫我搞,起早貪黑,最后人家年齡大了,也不愿意在那個高海拔環境下長期工作。培養了幾個年輕人,一看老板們不懂,看你們怎么耍吧。怎么辦?我一看這樣不行,光在那賠錢了,我想我自己得學。
仲偉志搜神記:果然是被逼的,不過這個跨度可是夠大的,當時就那么有信心?
張峰:我知道高等教育里頭力學是最難學的,這我都學的會,我還學不會這個“破”藥?另外我也有兩個朋友,一個是北中醫的張貴君,前年去世了,中藥鑒定專家。一個是揚州大學藥研所所長劉墨祥,那也是我們這一批的,但是人家一直上到中藥學博士。所以有問題我就向他們兩個請教,從藥理、藥性、炮制、制劑工藝怎么完成,像片劑、顆粒劑、膠囊劑、丸劑,它們跟設備之間的關系怎么樣。幾年以后,這方面沒有專家比我厲害,他們要是生產過程中間出現什么問題,給我打個電話,我一問什么情況馬上就能解決。因為我本身是真鉆進去了。
再者我們知道,上大學上四年五年,學專業有幾天時間,對不對?光哲學、英語這些輔助課就干掉四分之三時間了,真正學專業的時間一學期都不到。但是學藥首先要符合藥典,要達到藥性指標,在這里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我們做丹參顆粒的時候用的岷縣紫皮丹參,為啥用紫皮丹參呢?當時是國家進出口銀行幫扶岷縣,每年那邊都派一個分管副縣長,還有一幫子人,只要新入國家進出口銀行的,都到岷縣去學習,要到艱苦的環境下鍛煉倆月,大家都說我的紫皮丹參好,結果有一天終于被藥監局逮住了,說紫皮丹參沒入藥典,屬于假藥。那么多的人都知道它臨床效果最好,但是好的你又用不成,我就得變著法子讓這些人用上這個藥,就開始做野丹參膠囊,把它濃縮得更好,結果現在野丹參膠囊吃了有一個說不好的嗎?
仲偉志搜神記:這么多年下來,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張峰:醫藥要同時進行,中藥的傳承才有希望,如果單獨各搞各的是搞不出來的。比如說治療皮膚病,就要知道發病原因。找到發病原因,就要研究哪個藥適合于它,能夠滲透進去,才能解決病根。
▲他們推出了一個連鎖中醫館品牌:掌無疾——取俠客“張無忌”的諧音
本文內容來源于微信公眾號“仲偉志搜神記”,圖片均由受訪者本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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