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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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秋凡

清晨，屋后檐溝的一角荒地里，一簇蔥蘢的綠混跡在雜草叢，其濃郁的清香伴隨溫柔的輕風，裊裊地落在女人的鼻息間，她一眼認出了它，那綠是薄荷。薄荷葉長圓狀披針形，有著小小山峰一樣的邊緣鋸齒，像一枚葉脈明顯的嘴唇形郵票，欲把夏的清靈寄給世人品嘗。

女人用食指拇指并攏掐下薄荷葉尖尖，掐過之后，淡淡的薄荷香纏綿指尖，久久不散。她嗅著手指，眉眼舒展，踏著輕快的步子來到池塘邊。池水圈圈蕩漾開來，枝葉上下微細的柔毛被女人粗糙的大手細細搓揉，指間流淌出給女兒清洗頭發的溫柔，直到她認為洗凈為止，方才起身回家。

一壺開水燒好后，女人將新鮮的薄荷投放進去，翠綠的葉子在壺中慢慢舒展，慢慢變黃。薄荷香從壺嘴漫溢出來，倏地鉆進女人的鼻孔，一路滑向身體各個器官，肺部頓覺一種無可比擬的舒爽。女人給女兒倒了一碗茶水，女兒說，為什么不放冰糖，不甜，不好喝。女人說，薄荷茶不放糖也甜。

女人拎著鋁茶壺來到地里，用白色搪瓷杯倒了半杯薄荷茶，笑盈盈地走向地里辛勤勞作的男人，說：“辛苦了，我給你倒杯茶解解渴。”男人接過搪瓷杯，幾口牛飲后，杯子迅速底見光，他抹了抹嘴，意猶未盡，笑著說：“真涼爽，再來一杯。”

女人索性將屋后那塊荒地開墾出來，種上了薄荷。薄荷的種子很容易出芽，不消兩個星期，就呈現出燎原之勢，大片大片的綠像野草一般迅速蔓延開來。迷人的薄荷清香氤氳著炎炎夏日，亦如點染女人婚姻的香薰。時光匆匆如水流，水流中升騰起的茶氳濕潤了女人的眸子，眸子生出如水的溫柔，它浸潤了男人如莊稼般自由呼吸的肺，如大地堅韌頑強的體魄。女兒沐浴在充滿愛與關懷的家庭氛圍里，對薄荷茶也產生了異樣的感情，品嘗到了它不加糖的甜。

多年以后，女兒遠離故土，遠離父母，成了一名家庭主婦。

“姑娘，買把薄荷吧，最后兩把了。”路邊賣小菜的老婆婆叫住了女人。女人停下腳步，見到薄荷眼睛驀然一亮，想起小時候，每年夏天，屋后檐溝那一片蔥郁的薄荷香味四溢，遠遠都能聞到它的清香。薄荷香還能轉移滲透，母親滿手的薄荷香最后都滲透到了父親的肺里。遠嫁異地多年，女人都快忘了那沁人肺腑的清涼滋味，她說：“都給我吧。”

女人打電話給母親，問屋后的薄荷長得怎么樣？母親說，嫩尖尖都掐沒了，等著新葉冒出來呢。掛掉電話，女人照著記憶里母親的樣子清洗好薄荷，掐下尖尖，放在玻璃壺中。她將沸水緩緩注入，嫩葉打著旋兒隨水漂浮，慢悠悠地沉入壺底，宛如點綴魚缸的沉水植物。她是一只享受著人間清歡的魚，在夫妻二人創造的意趣中游蕩、體味。她將一株薄荷插在陽臺的花盆里，陽光尋著薄荷的清香照射進來，玻璃窗前浮塵輕盈飛舞，她繪畫創作的靈感也跟著翩翩起舞，很快一幅靈動生趣的《薄荷之夏》躍然紙上。她小口啜著薄荷茶，在悠閑的日子里等著墨干，也等著某個人歸來。

等出差多日的男人風塵仆仆地歸家后，女人熱情地迎上前，接過行李箱后，倒出冷卻多時的薄荷茶端給男人，說：“辛苦了，我給你倒杯茶消消暑。”男人接過玻璃杯，看見杯壁上兩雙熾熱的眼睛，一雙他的，一雙女人的，渾身的疲倦頓時消散了大半。他走到那幅畫前，眼里閃爍著贊賞的光芒，淺品著，載笑載言：“真好喝！真好看！”

在平凡而漫長的歲月里，一葉薄荷悠悠地點綴著愛的汪洋。這樣一種成熟的愛情，敬意、衷心、疼惜并不會輕易地表現出來，它的聲音是低的，它是內斂的，常態的，潛伏的，等待了又等待。他們的日常沒有華麗的語言，沒有嘩眾取寵的行動，只淡淡一句：我給你倒杯茶吧！兩人淡淡地品嘗著生命之夏的清靈。

作者簡介：秋凡，本名彭時美，開州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生命時報》《博愛》《微型小說選刊》等期刊雜志。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核：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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